第七十四章 列阵行(10)(第1页)
外面怎么回事有水吗
雨水急促,没有入城、而是睡在后营的李清臣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闷热中被吵醒的,还是伤口难受一直没睡着,又或者是中午以来到夜中所见所闻让他有些情绪上的负担,所以睡得特别浅。
但总之,就是夜中忽然醒了,而且有些口渴。
没有人回答他,韩引弓为了尽快掌握这支部队,将这支部队转化为私军,选择了收买,结果就是刻意放纵下的放纵,与今晚格外失控的军纪,本该在前帐听令的士卒也根本不在,应该是入城劫掠去了。
算是求仁得仁。
李清臣既然醒了,又喊不到人,便躺在那里,脑子里过了一遍昨日事端,心中愈发烦闷……昨日军中这些事情,属于他早知道会有,早就在书里和一些长辈的言语中得到提醒,但因为有家族庇护,而且很早就在白有思这种近乎于天之骄子的长官属下当差,所以不必沾染过度的那种东西……此时大规模发生在眼前,不免会有些道德上的纠结。
只不过,和表现更明显的族妹相比,他李十二郎还是能暂时压到心底的。
又躺了一会,外面再度传来一些怪异的声响,似乎是哭喊,又似乎是在求救,还有一些发泄般的低哑嘶吼声……全都在雨水中被稀释。
这似乎有些理所当然。
并不知道现在是何时的李清臣望着头顶帐篷,叹了口气,决定起身喝口水,然后去看一看,如果那些人太过分,就管一管。
唯独刚一起身,四肢处便传来一阵强烈的酸涨感,配合着胸腹处的疼痛,几乎使得他整个人痉挛起来。
这让李清臣心生惶恐,反而不顾一切,奋力挣扎起身,披上衣服,拄着刀子走了出来。
要知道,李十二郎绝不是什么颟顸之辈。他之前怕死求生,乃是因为只有活着才能干出一番事业,这才深夜爬离战场,这才河上束手就擒。而昨日落马以后,李十二郎也并未有多么愤恨,只是觉得自己便是死在军前,也不枉这么一遭了。但此时此刻,面对着病死于床上的可能,他终于不能接受了。
转回眼前,出得门来,顶着雨水放眼望去,李清臣立即察觉到了异样——虽然黑暗和雨水遮蔽了很多东西,但大股队列在营盘深处远端的无序运动,以及偶尔火光闪过白花花的身体,还有随后的惨叫声与嘶吼声,还是说明营盘里出了一些大问题。
就好像,就好像黑暗中有什么猛兽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来啃咬这个军营一般。
而很快,不等他李都尉找到要害人物呼喊询问,就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军械!这里是军械库房!快来!快来!
黑暗中,忽然有人放弃了之前那种明显带着压抑的行动和拼命遮掩的动作,猛地放肆喊叫起来,紧接着,就是轰然成片的嘶吼声与冲击营盘的声音,然后就是拼尽全力的喊杀声以及整个大营的惊动与失序。
取军械!都来取军械!
分一队人,救那些宫人,放她们逃!往南边逃、西边逃,今夜往哪里都行!绕到黜龙帮的地盘就好!去芒砀山也行!
拿了短兵的爷们都跟我来!去冲韩贼的大营!趁他们不备,能杀一个就是够本!
再无顾忌的呼喊声,似乎要淹没整个黑夜。
是內侍军造反,点起火盆,向我靠拢!醒悟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李清臣立在雨中,额头上雨水与汗水混合一体,尽全力嘶吼起来。不要乱!不要慌!他们没有甲胄,又被雨淋了一夜!不要怕!大家稳住就好!
混乱中,果然有些官军听到呼喊,往李清臣这里聚集起来,而且后营中,类似的地方还真不少……这群关西屯军无论如何都是世代从军的府兵精华,是大魏的军事根本,所谓道德方向的军纪决定战斗力的说法,在这类封建军队中似乎也显得荒诞,常年的军事训练和有效的组织架构,依然促使很多基层军官主动站出来履行责任。
然而,混乱依旧不受控制的往大营深处席卷过来,很多尝试稳定局势的基层军官建立的阻击点,都被白皮饺子们给瞬间淹没,李清臣身侧的士卒也根本就是来了散,散了走。
没办法,白皮饺子们没有甲胄,可是夜间睡觉的士卒同样不会穿甲胄;白皮饺子们淋了半夜雨,但军士们也闹了一整个前半夜;白皮饺子们只有数千,但军士们却有不少人进了城,而且是夜间分布在各营之中,又遭遇猝不及防的腹心开花。
更重要的一点是,和之前白天的待宰羔羊一般的惶恐不同,內侍军们经历了屈辱的投降,并通过投降后的待遇,以及宫人还有城内的劫掠后,明显意识到了自家在这些官军们手下落不到好,此时早已经是一个拼命的姿态。
而且,这些內侍在服从性和组织性上,恐怕丝毫不弱于关西屯军们。
所以,每遇到小股官军组织起来,他们便蜂拥而至,有刀便砍,有枪便刺,没有刀枪举着拆下来的木料也要来砸,杀到后来,更有杀红了眼的人赤手空拳也要攀附上去撕咬啃扯。
偌大的后营内,官军根本立足不定,黝黑而又白皙的浪潮,眼看着便要往李清臣这里席卷过来,而身体不适的李十二郎也只能空捱,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死在暴动的內侍军手里,更是难以忍受,偏偏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