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2章 复仇是一场独饮(第10页)
一阵雷鸣声炸响,马璧被瞬间惊醒,晃了晃脑袋,坐起身,摸了摸满头汗水,幸好是做梦,只是这个噩梦,也太怪太渗人了点。
窗外大雨磅礴,黄豆大小的雨点,屋外传来哭喊声,马璧赶忙披衣起身,却见一支支火把点亮整个宅子,一群身穿夜行衣的矫健身影,明晃晃的刀锋,进了宅子,不问缘由,手起刀落,只管见人就杀,府上那些女子则是生不如死的下场。白发苍苍的马璧心中悲恸不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为何如此,为何如此,老人蓦然转头,只见那绣楼那边,一个衣衫不整的纤弱女子,待字闺中的她,坠楼飘若一片落叶。
马川愁眉不展,缩在炕上的墙角,唉声叹息不已,屋外是天寒地冻的大雪时节,他裹了裹身上的老旧貂裘,家徒四壁的年景,桌上一盏昏暗油灯,泛着惨淡黄色光亮,有个妇人正在灯下缝补破衣。所幸桌上还有些不常见的丰盛菜肴,与他家境大为不符,是妻子给大户人家当绣娘挣来的,主人家经常款待当地官吏豪绅,在家中大摆宴席,吃剩下,就送给她带些回家。他马川好歹是个有童生功名的学塾夫子,心气高,吃不得这种好似施舍一般的嗟来之食,更何况……他冷冷瞥了眼妇人,更何况她名义上是那户高门大户的绣娘,实则与那花甲之年的糟老头,她脏得很,还有些邻里间的嚼舌头,更难听,据说那边都快可以开个不用花钱的娼窑子了。察觉到男人的视线,妇人凝眸望去,她咬了咬嘴唇,重新低头不语。
屋外风雪飘摇,桌上的鱼肉菜肴早就冷了,名为秋筠的妇人,侧过头,泪珠儿滑落脸颊,她的心似乎更冷几分。
妇人背对着男人,抬起胳膊,擦拭眼泪,她硬着头皮轻声道:"夫君,赵老爷想要邀请你去当私塾先生,你若是不愿意,我明儿就回绝了。"
马川眼睛一亮,咳嗽几声,挪到床沿,放下双腿,脚尖伸入一双冻如冰锥子的干瘪棉鞋,打了个激灵,缓缓开口道:"要么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要么开设学塾,传道授业解惑,都是我们读书人的正经行当,对了,秋筠,赵老爷有没有说是怎么个价格。"
妇人低声道:"每个月八钱银子的薪水,若是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红包。"
马川笑得整张脸都快扭曲了,嗓音依旧平稳,低低嗯了一声,"还算可以了,凑合。"
到了桌边,马川看着几盆生冷鱼肉,感叹道:"就是不晓得我那个年少起就喜好舞枪弄棒的弟弟,如今在边军行伍中混得如何了,若真能混个一官半职,也算他不曾愧对列祖列宗。"
妇人视线低敛,不知想起了什么旧事,微微脸红,灯下一张脸庞平添了几分娇艳光彩。
马川嚼着难以下咽的鱼肉,依旧有滋有味,突然笑道:"嘿,咱们兄弟二人的姓氏,可是国姓。出门在外,不管见着了谁,都不兴说‘免贵’二字。"
当今天子马彻,是公认的太平皇帝,年轻时也曾勤勉治国,人到中年便开始贪图享乐,但是一国之内文臣武将俱是英才,前不久边关大捷,皇帝陛下刚刚敕封一位功勋卓著的武将为公爷,再将一位少女御赐为女状元。既无外患也无内忧,他便愈发荒淫无度,除了与他年龄相仿的皇后娘娘,是个摆设,自他年少登基时起,宫中所有嫔妃,便都是妇人,白日宣-淫,颠鸾-倒凤。这天皇后娘娘召见一众诰命夫人,等候已久的皇帝陛下便以一柄玉竿拂尘,轻轻挑起帘子,瞧见那些体态各异的中年美妇,唯一例外,便是其中那位女状元,皇帝陛下微笑道诸位姐姐可以宽衣了,妇人们对此并不陌生,有强颜欢笑,也有妩媚逢迎的,唯独那个少女怔怔看着皇帝陛下,她满脸匪夷所思,面红耳赤,只是不知为何,她始终口不得言,少女悲愤欲绝,伸手指向皇帝陛下,再指向自己,咿咿呀呀,偏就是无法说话。皇帝陛下饶有兴致,大笑不已,快步走向那个姿容明艳的少女,今儿就为她破例一回。一番云雨过后,等到中年皇帝昏睡过去,那少女伸手掐住皇帝的脖子,直接将其活活掐死,她这才上吊自缢。
人死如大睡一场,皇帝马彻蓦然惊醒,手中持境,自己竟是一张少女脸庞,吓得他将镜子砸在地上,下一刻,她便来到了皇宫,浑浑噩噩环顾四周,除了那位面容衰老、心不在焉的皇后娘娘,还有一帮神色各异的诰命夫人,皇帝陛下,或者说女状元,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帘子被一柄拂尘轻轻挑起。
永嘉县马府,马岩搀扶着秦筝回到住处,瞧见了门口那位候着的老妪,夫妇稍微吃了颗定心丸。
马岩轻声道:"蒲夫人为何不出手拦阻那人行凶连三封飞剑传信都被那厮拦下了。"
老妪以心声微笑道:"家主有所不知,我早有准备,其实一明一暗,送出了总计六封密信,被拦截的,只是明面上的飞剑传讯。"
马岩立即面露喜色,重重松了口气,秦筝却是快速瞥了眼名为蒲柳的老妪,她倒是没有说什么。
老妪脸色阴沉,冷哼一声,埋怨道:"秦夫人,若是早早知道你们马氏招惹的仇敌,是那人,我早就离开玉宣国了!别说玉宣国,宝瓶洲都不敢待!"
秦筝道歉告罪一句,再从袖中拿出一串常年随身携带的钥匙,让马岩打开密室大门,拾级而下,一路墙壁上都嵌着用以照明的夜明珠,禁制重重,最终走到了一处别有洞天的山清水秀之地,她先涂抹了杨家药铺买来的膏药,神魂瞬间稳固下来,锥心一般的疼痛也瞬间消失无踪,再让老妪施展山上术法,果真接回了那截断腕,顷刻间便是双眼清晰可见的白骨生肉,只是伤疤依旧明显,秦筝壮着胆子拧转手腕,她长呼出一口浊气,马岩颤声问道:"这厮口出狂言,一见面就说要杀我们四十多次,结果现在杀又不杀,还任由我们来此,所欲何为"
老妪喟叹一声,"山巅修士,道法无情,天心难测。"
马岩有些抱怨道:"蒲夫人是修道有成的陆地神仙,面对此人,依旧毫无招架之力"
老妪苦笑道:"山上修道,一向是隔境如隔山,何况我即使是玉璞境,又岂敢自称‘山巅’,至多是走到山腰罢了。登山越高,越知离天之远啊。那个姓陈的,至少也是一位元婴境剑仙,与剑修作同境之争,哪来的半分胜算。"
马岩怒骂几句沈刻不是个东西之类的,好不容易平稳心情,试探性问道:"蒲夫人,沈刻已经跑路了,厨房那边的于磬,她也是金身境武夫,同样不济事了"
老妪嗤笑道:"这些个只会沽名钓誉的江湖莽夫,靠不牢的。只要听说陈剑仙的名号,男的缩卵,女的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马岩问道:"姜桂姜先生呢还有那个连你都称之为深藏不露的种昶他们可都是各怀神通的金丹地仙,这么些年,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总不能遇到事情就躲起来当缩头乌龟吧总得稍微出点力吧"
老妪摇摇头,""
秦筝突然问道:"蒲柳,你当真暗中寄出了飞剑传信"
老妪笑道:"当然是真的,事已至此,老身何必故意邀功,此举意义何在对吧,秦夫人"
马岩喃喃道:"这就好这就好。我这一路走来,才记起研山这孩子这些年,说了几句话,总算嚼出些余味来了,说像我们马家这么大的产业,哪天碰到难关了,钱财、权势之外的大义,才能救命,才是真正的护身符。皇帝陛下,鹿角山,再加上城隍庙,只要三方势力知晓了这边的事情,都不用他们如何偏袒,也不奢望他们偏向我们马氏,只需秉公行事就够了,这个泥瓶巷贱种,依仗身份和境界,目中无人,托大了,总觉得自己算无遗策,什么玩意儿,要不是祖坟冒青烟,一路踩狗屎,他能有今天的造化我呸……"
老妪从袖中摸出一颗铜钱,微笑道:"家主,秦夫人,除了这颗刚刚得到的市井铜钱,老身这会儿可真是身无余财了,钱袋子穷得叮当不响了,想要我继续替你们马家卖命,总得表示表示吧"
那位陈剑仙,打劫就打劫,非要塞我一颗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