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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跬步行(6)(第1页)

张行坐下来以后,周围人,最起码是其他立场中的聪明人便晓得,这位黜龙帮首席又在用话术与辩论上的诡道来强行宣布胜利了。法

  这种总结性的表达、俨然胜利般的转场,配合着之前的确占优的讨论过程,当然很容易引起支持者的共鸣,但也很容易引起观点对立者的不满。毕竟,既然是坐而论道,大家各持观点,凭什么就你几句话后要强行宣布胜利呢

  你胜了,难道我们败了

  "张首席说的很好,但这般轻易便要下定论了吗"张伯凤怔了怔,回过神后指着太阳失笑来对。"这位至尊刚刚过头顶。"

  包括冲和道长在内,许多人也都抬头看了一眼。

  "非也,天下哪有什么事情有定论"张行也看了眼日头,然后坦荡来应。"只是觉得话说到这里,恰如那些帮派豪强争夺利市时打擂一般,我们黜龙帮可以做擂主了……毕竟,之前议论,诸位虽多有观点,且自成体统,但恕我直言,都还是个人之思索,不似我们黜龙帮多人呼应,内容详实,渐成体系,而且诸位多是空论,不似我们,是一刀一枪在实证着的,仅此一条,我觉得便可以反客为主,做这个守擂的人了。更不要说,之前讨论虽然零散,但到底是我们占优。"

  张伯凤沉默了一下,欲言又止。

  首先,对方这通解释不还是要强行宣布胜利吗哪怕是阶段性胜利法

  可与此同时,张老夫子也听出了一点其他的意思,那就是对方似乎有隐约指责他这个会议召集人,没有对黜龙帮留有应该有的尊重与余地。

  说白了,这场集会是干吗的

  是他张伯凤对历史进程的思考陷入到了死胡同,他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念想,自己的追求,却因为年事已高和时势发展而很难再验证,甚至无法做一个完整的理论表达出来。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张行和黜龙帮,这个年轻人一如既往的胆大和自信,而黜龙帮的突飞猛进也似乎表明他们掌握到了一丝呼应天道的脉络,所以想过来了解一下,并进一步寻求相关验证。

  然而,这种验证是大宗师凭借自己的暴力优势单方面促成的,本质上是一种强迫行为,实际过程中也的确表现为一种大宗师对黜龙帮和黜龙帮众人的审视,最起码是居高临下感觉的。

  除此之外,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张伯凤的理论和想法是可以输的,输了也就是输了,他年纪这么大了,输了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但黜龙帮却不能输,或者说输不起,一旦黜龙帮输了,尤其是眼下这个尚有曹林在侧的局面,再加上黜龙帮素来喜欢讲道理拿道理压人做开路的特殊造反方式,很可能会导致严重后果,放大到现实层面就是血淋淋的人命,而且是数不清的人命。

  这个事情是如此严重,所以哪怕张伯凤的集会实际上让黜龙帮获得了一定喘息之机,也不能换来黜龙帮人士的稍微放松。

  张行一直以来的诡辩话术与小动作,以及言语中的傲慢与攻击性,似乎正是在隐晦的表达这种不满和愤怒。法

  张伯凤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有些犹豫。

  但沉默了片刻一阵子后,这位大宗师还是缓缓摇头:"老夫晓得张三郎的意思,但有些东西,还是要尽量求个明白才行,否则老夫这四面不讨好的恶人岂不是白做了今日之会,既可以堂而皇之将大魏必亡说出来,将曹氏父子为巨贼说出来,那其他人其他事的对错,一些道理的优劣,凭什么就要遮掩或者中途而废呢咱们今日说的是将来天下应该往何处走才会更好,这种事情,如果真的觉得自己是对的,为什么要怕辩论和对比呢我的想法若是不行,你尽管说来,你的想法若是不对,也该及时收手。"

  "所以在下说,若诸位有问,我自当答。"张行干笑一声,不置可否。

  "不光是诸位问,阁下来答,我更想请阁下先来问一问、审一审老夫,让老夫先弄清楚我的念想是如何不合天道的。"出乎意料,张伯凤居然选择了先从自己开刀。"我的念想与道理,之前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阁下觉得哪里有问题呢"

  张行认真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这位极为瘦削的大宗师,稍微一顿,然后便立即坦然来对:"其实,我并不觉得张夫子的道理就是全然错的,也不觉得我们黜龙帮的道理就一定是全然对的,因为道理的对错,在不同的层面,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方都有可能是变化的……不过,正如张夫子所言,我们这些人既然选了这条路,而不是另一条路,便是因为我们以为它在此时是对的,将来也或许是对的,否则何必来做呢"

  众人听得此言,多觉得张三郎这是被大宗师压得有些怂了,此时开始叠甲。但也可能是经历了之前的一番辩论,对他有信心的人倒是明显更多了些,而几名黜龙帮列席人员,更是心中微动……因为张首席在谈及黜龙帮的"道理"或者"念想"时,用的是"我们"所选,而不是"我"所选。

  这就跟之前在黑帝爷观立木牌子一样,署名大家都有,就显得很尊重人了。法

  另一边,张首席也果然继续说了下去,且没有再避讳关键的问题:"若要说张夫子的道理哪里不对,就不免要说自己这边为什么对,而究探张夫子与我们黜龙帮的道理差异,比较明显的地方其实有俩处……其一,张夫子希望向旧时候走,而我们黜龙帮希望往新时候行;其二,张夫子希望分权,地方上相互牵制,避免形成一个巨贼为祸天下,我们以为该集权还是要集权,不能因噎废食……"

  "的确如此,这两条最明显。"张夫子脱口而对,毫不避讳。"那咱们一个个来说,第一条,老夫以为往旧时走是妥当的,因为旧时的东西是被验证过优劣对错的,直接拿来用便可,而老夫想着回到白帝爷之前却又说有一位白帝爷做共主最好,便是以为那时候正是过往之顶点,文书大举刊行,百姓稍得富足,而白帝爷本人当时定下的许多制度、法律,也算是好的。与这些经过前年考验的事物相比,新的事物便是再看起来再出色,未经验证,也总是不能定优劣对错的……张首席以为如何"

  "夫子若是这般言语,恕我并不能以为然。"张行大约扫视了半圈外围人士,却发觉此时外围人士已经重新认真起来,包括王怀绩,但不知为何,这位抱着镜子的宗师马上就嘴角莫名扬了一下。"首先,新制度、新律法、新风俗等等所有新事物从来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而是有传承的,他们本就是建立在旧事物上的,因时而新罢了,我们的新与张夫子的旧,看似对立明显,其实反而有异曲同工之妙……譬如说《黜龙律》,即便是张夫子和张夫子得意门生也都称赞,它难道不是我们黜龙帮推出来的最明显的一件新事物而这个新事物之所以可以坦荡放出来,是因为我们黜龙帮在放出来之前便已经晓得,这些律法都是有传承的,每一条从何时起,到何时废,又为何兴,都已经讨论清楚,这才会有《黜龙律》……不信,张夫子问一问崔分管,听他讲一讲,若有哪条新款没有个五百年的根由发展,便算他学问不精。"

  崔二郎即刻起身,朝张老夫子拱手:"不瞒张夫子,诚然如此,在下愿意逐条逐句来往魏律、齐律、陈律、唐律中做追溯,便是更早到夫子最欣赏的千年前也可稍作尝试,因为唐律也不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张伯凤怔了怔,缓缓点头,复又摇头:"这个说法是有些道理的,我也相信两位,但其实还是不对……因为新旧之争不仅仅是一件事情是否同时包含新旧这么简单,更是说行政者面对新旧选择时做决断的一种依据……"

  "激进与保守。"张行立即会意。"同样是一个事情出来,譬如出了一个新行当,是要禁止他们,还是要鼓励他们需要设置一条新的律法条文,比照着旧的律法,一个改的多一个改的少,这个时候选哪个"

  "正是此意。"法